浙江商界有一句話：“魯冠球打鐵，南存輝修鞋，陳妙林開招待所，宗慶后賣練習簿?！逼鋵崳€應該再加上一個人：“徐萬茂編竹子。”徐萬茂是寧波華茂集團創(chuàng)始人、董事局主席。從1971 年創(chuàng)業(yè)算起，華茂已經有42 年歷史。如此長的公司發(fā)展歷程，不但在福布斯富豪榜中少見，在中國民營企業(yè)中也是異數(shù)。這家公司開創(chuàng)了中國的教學具市場，是教育裝備（學具、教學儀器、整體實驗室解決方案、通用實驗室設備等）這一細分領域中的隱形冠軍。換言之，從幼兒園、中小學到部分職業(yè)學校和高等院校，很多中國學生可能都接觸過華茂的產品。

華茂還進入了教育服務領域，擁有寧波華茂外國語、衢州華茂外國語、龍游華茂外國語三所學校，在校學生總數(shù)超過一萬人。金融投資方面，華茂參與了寧波銀行的改制上市，屬于發(fā)起股東之一，目前持有的寧波銀行股票市值超過25 億元。2008 年，華茂花2,000
萬元買入3.326% 的寧波建工股份，后者已于2011 年7 月在A 股上市。此外，公司還有房地產和國際貿易等業(yè)務。2012 年，華茂總營收達38 億元。

68 歲的徐萬茂在寧波華茂外國語學校的“華茂美術館”辦公。這棟有著江南民居特色的三層瀕水建筑，橫跨寧波鄞州新城的中軸河，是中國最大的私立公益性美術館，大部分館藏由徐萬茂家族捐贈。徐萬茂的辦公室更像是一個茶室，茶幾上放著不少關于書畫收藏的書籍，架上擺著雞頭裝飾的竹編工藝品。

從一支青竹起步，徐萬茂用了整整八年的努力和六年的執(zhí)著，終于讓“七色花”在國內的基礎教育領域盡情綻放。

一切正是從小小的竹編工藝品開始的。徐萬茂的寧波鄉(xiāng)音濃郁，實際上他的出生地（四明山東麓的馬聯(lián)村）位置偏僻，資源貧乏，放眼望去只能看見漫山竹海，當年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三、五支隊亦常常出沒于此。

1971 年，家鄉(xiāng)辦起了云洲竹編廠，從小跟隨父親學做竹篾制品的徐萬茂進入竹編廠，從創(chuàng)新設計員（任務是設計并編出各種新奇的竹制工藝品）做起，一直做到廠長。作為當時的公社社辦企業(yè)，云洲竹編廠有權接下縣外貿公司的訂單。據(jù)徐萬茂回憶，工廠1976 年銷售額就達五六百萬元，他那時一個月可以領到48元的工資。

編了10 年竹編，有一天徐萬茂從一本雜志上讀到一篇文章。該文比較了中國學生與外國學生的不同，認為中國學生只會考試，動手能力和國外孩子相比有差距。文章還提出一個設問：如果在中小學開設勞動技能課，讓學生在課堂上制作各種手工制品，不就可以提高中國孩子的動手能力了嗎？

只有小學文化的徐萬茂覺得這話說的很有道理，他意識到設計和制造讓學生動手實踐的手工材料可能是一個大市場，于是開始籌劃竹編廠的轉型。1981 年，他創(chuàng)辦寧波文教科技器材廠，自己兼任廠長。

按照華茂上下的說法，文教科技器材廠創(chuàng)辦以后，連續(xù)虧損了8 年。虧損的原因是，中國教育體制本身是鐵板一塊，而勞動技能教學又一直為中國教育忽視，試圖以市場化主體撬動非市場化教育系統(tǒng)，阻力重重。

作為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的廠長，徐萬茂并沒有企業(yè)的所有權，隨時可能被撤換。問他為何能夠堅持那么久，他說：“我這個人認準了的事情不會服輸，面子還是要的。再說已經堅持了好幾年，如果不讓我做了，豈不前功盡棄？”當然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竹編廠每年都贏利，補上文教科技器材廠的虧損后還有盈余。工廠既能按時繳稅，又能足額發(fā)放員工工資，領導對徐萬茂還是比較信任的。

要打開自己的“七色花”教育產品的銷路，必須從上層教育主管部門著手，使這種介于課本和教學儀器之間的教學具進入教材目錄。經歷6 上北京學具產品的不斷改進與演示，重大轉機出現(xiàn)在1991 年。當年9 月，“七色花”品牌的小學自然制作材料通過國家教委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審查，產品通過教材進入中國的教育系統(tǒng)。

1995 年，以寧波文教科技器材廠為核心的幾家工廠完成股份制改造，寧波華茂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成立。這次股份制改造，基本上確立了徐萬茂家族的大股東地位。日后，華茂更是橫向進入幼兒園教具裝備、全數(shù)字化實驗室、袖珍科技展品（主要用于裝備校園科技館）等業(yè)務板塊，成為教育裝備業(yè)的領先者。

從事制造業(yè)的同時，徐萬茂一直在尋找一個民生產業(yè)，這個產業(yè)足以支撐企業(yè)的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。1998 年，華茂聯(lián)合華東師范大學，投資5 億元創(chuàng)辦寧波華茂外國語學校，這被認為是公司進入教育服務產業(yè)的一次重大決策。中國民營企業(yè)必須面對安全感和存在感問題，學校長期穩(wěn)定的特性，為公司永續(xù)經營奠定了基石。

創(chuàng)辦寧波華茂集團外國語學校，在起點上是一個必然中的偶然。到現(xiàn)在，這所學校已然成為了華茂第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的結晶。

從商業(yè)利益角度考慮，在寧波辦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。改革開放以來，寧波民營企業(yè)長足發(fā)展，杉杉、雅戈爾、奧克斯是這個城市具有全國知名度的企業(yè)，它們以及更多的草根型企業(yè)共同造就了一個財富階層。這一階層眼界開闊，想要子女接受最好的教育，充分發(fā)揮潛能，走出不一樣的路來。

“承認差異、提供選擇、開發(fā)潛能、多元發(fā)展”是寧波華茂外國語的辦學理念。作為一所民辦學校，面對公辦學校，這既是對于素質教育的探索，也是差異化的競爭策略。

教師從公辦學校跳到民辦學校，需要突破心理上的障礙。徐萬茂說過：“滿足教職員工合情合理或高于同類學校的待遇，這是我的愿望；反過來，教職工待遇低于其他同類學?？隙ú皇呛檬虑椋鳛槎麻L我也覺得沒面子。如果老板不關心教職員工生活待遇，那還做什么老板，還搞什么經營？也可能今天做老板，明天去討飯了?！?

這就是民營資本的靈活性所在，寧波華茂外國語學校很快成為浙江省一級重點中學，學校的國際教育部更是名聲在外。采用“模式輸出”的方式，華茂還和當?shù)貎?yōu)質教育資源創(chuàng)辦了衢州華茂外國語學校和龍游華茂外國語學校。

辦教育（尤其基礎教育）不可投機，不可急功近利，上文提到的“華茂美術館”充分體現(xiàn)出了徐萬茂的決心。徐萬茂收藏藝術品20 多年，藏有中國元、明、清至當代字畫800 多件。其中不乏大家經典，如唐寅、文征明、八大山人的作品。油畫收藏則以寫實主義為主，有前蘇聯(lián)、俄羅斯、烏克蘭的畫家畫作90 多件，因為他想“讓孩子們看得懂，看得高興”。

2008 年，徐萬茂把所有藏品搬入剛剛竣工的華茂美術館，供學生和民眾免費參觀。據(jù)說習慣了與藝術品相伴的夫人一度覺得惆悵失落，徐萬茂就開導她：“放到美術館，大家都能看，眾人都受益，這樣的好事是我們徐家應該去做的?！逼鋵?，將畫搬入美術館，也就相當于事實上的永久捐贈了，因為徐家早有一個“家族共同協(xié)議”。

華茂的《徐氏家族共同協(xié)議》開創(chuàng)了一種制度化的家族企業(yè)傳承模式，這對中國家族企業(yè)普遍面臨的交接班問題，有著現(xiàn)實的借鑒意義。

華茂集團是典型的家族企業(yè)，徐萬茂早在2000 年即選定兒子徐立勛作為接班人。他認為家族企業(yè)有3 個特殊的問題：家族干預企業(yè)、資產分散、繼承人的能力?！凹易甯深A企業(yè)”，指大量利益一致的家族股東進入管理層，可能使企業(yè)以家族利益至上，進而缺乏公正；“資產分散”，指資產成為家產的主要部分，可能導致企業(yè)資產的分散化；“繼承人的能力”，則是指繼承人如果僅在家族成員中選擇，擇優(yōu)選才的原則就可能受到阻礙。

為了解決這3 個問題，徐萬茂召集家族全體成員共同簽訂了《徐氏家族共同協(xié)議》。核心思想是“分家不分產”：徐氏家族對華茂的成敗興亡負有無限責任，但對華茂的權利卻是有條件和限制的。華茂的資產歸華茂集團所有，徐氏家族只代表華茂集團掌管這份資產。

利益分配方面，徐氏家族只享受華茂的紅利分配權，此外沒有其他特權。不在華茂任職的家族成員，不可干預華茂的經營管理；在華茂任職的家族成員，必須嚴格執(zhí)行各項制度，不能超越權力和要求特權。

華茂的繼承人只可以繼承資產管理權和企業(yè)經營權，不能以個人身份繼承財產。作為對等條件，華茂員工無權干涉、評論徐氏家族的內部事務，高級管理人員應該執(zhí)行董事局代表的徐氏家族的集體意志，而非執(zhí)行由徐氏家族個體成員提出的非企業(yè)組織的要求。

如果因無法抗拒的原因，華茂的產業(yè)萬不得已破產清算，清算后的剩余資產，歸寧波華茂外國語學校所有。正像徐萬茂在公司內部管理干部讀書會上說的：“我會對華茂的長治久安絕對負責，安排好交接班，站好最后一班崗。這就是徐氏家族為‘百年華茂’的事業(yè)，做出的破釜沉舟的決定?！?

徐萬茂說：“一開始他們（家族成員）心里肯定不愿意，自古以來一輩傳一輩，為什么到我這里就不行了呢？有這樣的想法，是人之常情。好在不管怎么想不通，他們都還知道我是為他們好。簽字的時候，大家都來了，還有兩個弟弟、弟媳，一個妹妹、妹夫，都在協(xié)議上簽了字?！?

辦學之初，徐萬茂已經開始想著企業(yè)不能作為私產分給家族成員。這份協(xié)議，算是多年思考后的結晶，經公證處公證以后，協(xié)議家族成員每戶發(fā)一份，寧波華茂外國語學校留一份。

早在20 世紀90 年代初，華茂已經開始金融方面的投資。寧波市信用社創(chuàng)立之初，華茂就參與其中。2004 年，寧波銀行進行股份制改造，華茂增資1.61 億元，后又參與增發(fā)，目前持股占比8.32%，為第三大股東。寧波銀行業(yè)績優(yōu)于同業(yè)（2012年凈利潤40.68 億元），為公司帶來了可觀的分紅回報。有如此高額的投資回報，為何不拿更多的錢做投資呢？徐萬茂說：“我們的主業(yè)是教育，對寧波銀行的投資，只是讓我更加有底氣辦學校了?！?